《58人》：中国共产党的缘起-连载7

作  者：冯精志  吴晓平

第一章第4节续

《国民日日报》创刊第一天就不用光绪年号，改用黄帝纪元，创刊号封面赫然写为“黄帝纪元四千三百九十四年癸卯”，从第8号起改用干支纪年，公然不承认清朝统治。主笔们年轻气盛，不知世故为何物，宣称“以此报出世之期为国民重生之日。”文章多揭露清廷昏庸腐败。发刊未久，风行一时，有“苏报第二”之称。

该报创刊正值《苏报》案审理，声援章炳麟、邹容在狱中以及在租界会审公廨的抗争，而且报道了沈荩案的事迹。沈荩是湖南人，1903年揭露《中俄密约》被捕，被判斩立决。适逢慈禧万寿庆典，不宜公开杀人，改判毙杖，杖二百尤未死，用绳勒死。

《国民日日报》打算连载外国文学名著。陈独秀认为雨果的《悲惨世界》具时代特征，主线围绕苦刑犯冉•阿让的个人经历涵盖拿破仑战争和之后十几年。如翻译这本书，愿助一臂之力。苏曼殊开始翻译《悲惨世界》，在《国民日日报》连载。

苏曼殊通英文、日文和梵文，汉文根基不好。柳亚子回忆说：“曼殊的汉文根基极浅，文字亦不甚通顺，仲甫隐然是他的老师。”《悲惨世界》书名译为《惨社会》，作者译为嚣俄。不管怎么把法文译为中文，这俩字也与人们熟知的Hugo音译相去甚远。

苏曼殊与陈独秀译《惨社会》，增加原著没有故事：主人公姓明名白，字男德（难得糊涂）；配角“范桶”（饭桶）、“吴齿”（无耻）、“满洲苟”。二人“乱译”，不把这事当作纯文学。

《国民日日报》受平民欢迎，必然招致反动势力忌恨。上海知县布告不准市民购买和零售《国民日日报》。沿江省抚查禁该报，而且不准邮局代寄。12月初，《国民日日报》被迫停刊。

《国民日日报》这条纽带将陈独秀与章士钊联在一起，短短半年，他们“同居一室，夜抵足眠，日促膝谈”，多年后虽由挚友变政敌，章士钊仍在陈独秀落难之时出手相助，并称两人为“总角旧交”。

“负性戆直，好扎硬寨，打死仗”，外省人这样评价湖南蛮子。湖南人章士钊没有这种特质，脑袋里装的“一半是花岗岩，一半是神仙土”，变说解论，恬然不顾，保守性与进取性交战于胸中，随感而发。他是性情中人，是不断打破自我、重塑自我的书生。

章士钊算度不精，既蛮又倔，如初生牛犊，用尚未长成的犄角顶撞专制钢铁獠牙。他在上海与章太炎、张继、邹容这些满脑袋民族革命思想的人过从甚密，不规避刀锯鼎镬。真看不出，白面书生心里却放着一座洪炉，执意要用猛火将窒闷的铁幕烧出个透气的大洞。

4、与几次重大暗杀事件有瓜葛

反清，报纸作用是骂骂唧唧，不管用，管用的是动刀枪。但只要动刀枪，革命党人筹款难不说，精心策划的起义动辄花费几十万，成功率却为零。1903年，拒俄义勇队被日本政府解散，留日学生秦毓、叶澜等在东京组织军国民教育会，发展二百余会员，纲领有三点，第一是起义，第二是暴动，第三是暗杀。

国民教育会成员有徽章供识别。圆形镍制徽章如墨西哥鹰洋大小，一面为轩辕黄帝头象，一面刻誓词；“帝制五兵，挥斥百族。时维我祖，我膺是服。”聘俄国与日本教官教习格斗，爆破，刺杀，军械技能，并派人回国联络各地志士。活动范围除日本外，还有上海、北京等地，日常业务为试验炸药炸弹，寻机谋刺清廷政要。暗杀团规则极为严密，入会须拜祭黄帝，杀鸡饮血。

黄兴是湖南长沙人，孙中山第一知交，时人“孙黄”并称。1903年11月4日是黄兴30岁生日，黄兴邀刘揆一、陈天华、章士钊等在长沙保甲局巷集会，决定成立华兴会，对外称华兴公司，以兴办矿业为名，入会者均称人股，“股票”即会员证，并以“同心扑满、当面算清”为口号。华兴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口号，与会党首领马福益联络，准备长沙起义。华兴会首次武装起义流产。次年中国同盟会成立，会员相继加入，华兴会遂停止活动。

陶成章、龚宝铨会同蔡元培成立光复会，口号是“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日后绍兴大通学堂等两江、闽浙一带的革命组织大多出自于光复会系统。接受过刺杀满清浙江巡抚的任务。再有一个更激越的组织，那就是暗杀团。

《国民日日报》停刊，陈独秀到芜湖筹办报纸，没印刷设备，向章士钊求助，章士钊联系上海大陆印刷所，解陈独秀燃眉之急。章士钊在上海准备暗杀清廷要人，陈独秀投桃报李，赶到上海学造炸药。

殊不知蔡元培却是暗杀团爆破组负责人。陈独秀与蔡元培同在上海爱国女校，与章士钊、杨笃生、钟宪鬯、俞子夷试制炸药和弹壳。日后北京大学的校长和教授，当日一起在刀尖上舔血。

先要杀王之春。此人弱冠从戎，先后是曾国藩、李鸿章和彭玉麟部属，历任安徽巡抚、广西巡抚。向朝廷上书自强新政，甚至想带队伍偷袭日本解心头之恨。但晚年领兵镇压四川余栋臣起义。

万福华是安徽合肥人，生于1865年，先人曾参加太平军，老辈子就与清廷势不两立。他任侠敢为，曾单人执短梃喝退百余无赖。1904年，他到上海与章士钊等结交，加入暗杀团。他曾云：“欧美革新无不自暗杀始，今中国无其人也，有之，请自福华始。”

王之春与淮军名将吴长庆子吴保初有交情，革命党用吴保初名请王之春赴宴，地点在上海英租界四马路金谷香菜馆。暗杀团拟定双保险方案：陈自新为主，携枪乔装侍者，在餐馆楼上找机会下手；万福华等埋伏于餐馆楼下，望风接应。

1904年11月19日晚7时，王之春赴约，上楼不见吴保初，察觉不对劲，疾走下楼。万福华与章士钊在楼下，万福华拔枪，扣扳机竟未发弹。枪从张继处借来，撞针已坏，万福华事先没试枪。一时观者如云，万福华叫骂声、王之春呼救声与喧闹声交织，巡警赶到，当即将万福华逮捕，后逮捕章士钊。

刺杀惜败，却产生轰动效应。蔡元培任主编的《警钟日报》发表万福华小传；陈去病次刺杀为素材写剧本《金谷香》，成了《苏报》案后又一振聋发聩事件，激发了革命者杀身成仁的志气。

章士钊被捕入狱，身在缧绁，闲聊时对囚友们说，出了牢门，只想在西湖边上开一间小牛肉店，清风两袖，明月满怀，安心读书，做点学问，此生足矣。待得到蔡锷营救，出狱就不是他了，如同蛟龙得水，猛虎还山，又与章太炎结伴流亡东瀛，准备再砺戈矛。

1904年春夏之交，湖北革命党人张难先、胡瑛、吕大森等成立科学补习所，准备响应长沙起义。不料事败，湖南巡抚急电湖北都督查封科学补习所。科学补习所解散后，王汉、胡瑛把准备响应起义使用的枪支、弹药藏匿于汉阳南郊的鹦鹉洲，伺机再动。

铁良为镶白旗人，从神机营月薪一两的“书手”干起，做到陆军部尚书。1905年1月下旬，他经河南返京。得到消息，刘静庵、胡瑛等打算除掉该大吏，由王汉与胡瑛二人担任此使命。

王汉与胡瑛赴火车北上必经站河南彰德。潜伏数日，铁良迟迟不至。胡瑛退缩，王汉独承担起刺杀使命。没几日，铁良乘车到彰德，王汉见铁良下车，举枪射击。连发不中，清吏搜捕，投井自杀。

1905年，袁世凯、张之洞奏请罢科举，理由是科举制度使得士人有侥幸得第之心，民间相率观望，学堂办不起来；欲推广学堂，必罢科举。这种说法打动慈禧太后。她同意罢科举，同时要政务处奏定举贡生员的出路章程，仍然考试，择优录用，以两科为限。

废除科举带来传统用人制度的解体，读书人通过十载寒窗实现自身价值的过程嘎然中止，前途渺茫，造成纷然杂陈的反应，最有力的反应是鼓吹推翻满清的革命，不少人采取与汝皆亡的拼死姿态。

革命党人热衷暗杀，光复会组织支那暗杀团，专事刺杀满清大臣。康有为的保皇党汲汲于策划暗杀慈禧太后。暗杀活动的激越者多有罢科举之前的热衷功名者，部分对振兴绝望的官员，动辄自杀身亡以谢天下。与清廷的回銮新政齐头并进的是不时见诸于报端的自杀、已遂和未遂的暗杀新闻，中国弥漫着炸药和鲜血的气息。

《58人》：中国共产党的缘起-连载7

作  者：冯精志  吴晓平

第一章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