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追寻》连载（51万字）之十六

2022年 3月  6  日 第42 —44页

第1章         南陈北李：南方陈独秀和北方李大钊

（续）

从1910年起，陈独秀就在《国粹学报》上连续发表《说文引申义考》；1913年完稿、1925年出版的《字义类例》，也是其力作。后于1928年写成《中国拼音文字草案》，1937年又发表《实庵字说》、《荀子韵表及考释》，并于1940年完成《小学识字教本》。

《小学识字教本》是陈独秀晚年倾主要精力、历经数载、最见功力的绝笔之作，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学术著作。从字面来容易误解为粗浅的儿童识字课本，其实是语言学的学术专著，中国历来所谓“小学”，是研究文字的学问。该著作解释了三千多个常用汉字的形音义及其孳乳衍生的规律，突破了《说文解字》和段玉裁注的束缚，除了征引古代文献，还大量引用近代出土的甲骨文、金文、古玺、货币、陶瓦等古文字材料，并联系现代方言口语，以探求文字之本义，及词汇中的同源关系，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由于种种原因，陈独秀写成《小学识字教本》后一直没能正式出版，1971年，该著作以《文字新诠》为名在台湾出版，梁实秋作序，对全书作了如下评价：此稿对中国文字有独到之研究，有很多新的诠释，发前人之所未发，这本书，实在写的好！

陈独秀年轻时热衷诗，于杭州萧寺时不遗一字地背诵杜诗全集。他的诗作甚丰，诗书不分家，他少年时就对篆、隶、楷、行、草无一不习。今所见先生翰墨以书札、诗稿为多，多为率性而作的狂放草书，铜板铁琶，大江东去。中共早期的《向导》周报报名，就是他所题，外秀内刚。先生挥毫，常碑与帖结合，极善小篆，精于古隶，小篆笔姿圆润，自然间而不失规矩；古隶浑厚相质，如汉之瓦当屈铁成字；草草逸逸，奇趣横生，风帜独标，骨雅神秀，时隐章笔意，时现大篆骨格，但又绝非任意妄为，体现着浓郁的文人气息。

陈独秀的音韵学和文字学造诣深，新华字典编纂者魏建功钦佩有加。蔡元培聘他为北大文科学长，守旧派说：“陈先生只会写几篇策论式时文，并无真才实学，到北大任教尚嫌不够，更不要说出长文科。”蔡元培反驳说：“仲甫先生精通训诂音韵，过去连太炎先生也把他视为畏友，怎么能说没有真才实学。”

蔡元培认为教育目的在于造就具有“自由之意志、独立之人格”的民主社会建设者，崇尚有尊严的多样性、有理想的包容性和健康的批判性。他的办学方针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他提倡学术民主，不论什么学派，只要言之成理，应允许存在；不同主张的教员，无分新旧，应允许自由讲学，让学生鉴别和选择。

在这种办学方针指引下，北大既聘西服革履的胡适，也聘拖长辫的辜鸿铭教英国文学，帮助袁世凯称帝的刘师培登上北大教坛。许多学者名流到北大，鲁迅教中国小说史，钱玄同教音韵学，吴梅教戏曲史。梁漱溟考北大未录取，在《东方杂志》发表讲佛教哲学的文章，蔡元培破格请来讲印度哲学。北大教师表现出年龄轻，富于学术活力特点。据1918年统计，217个教员中，90个教授，教授平均年龄30来岁，对其中76人的统计显示，50岁以上6人，35岁以下43人。胡适、刘半农等被聘为教授时仅二十六七岁。

经蔡元培提倡，学校成立各种学会，学术团体常举办讲演会、辩论会，思考和讨论之风盛行，师生活跃起来，打麻将、吃花酒的越来越少，研究学问和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越来越多。

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后，《新青年》编辑部从上海移至北京，李大钊﹑鲁迅、钱玄同、刘半农、胡适、沈尹默、高一涵﹑周作人等参与编辑，先实行轮流编辑。1919年10月5日，《新青年》同仁在胡适家中开会，决定从7卷1号起，改为由陈独秀一人主编。

《新青年》为综合性刊物，过去不重视文学作品，即便刊登诗歌，也是文言的。1918年初出版的第4卷第1期《新青年》，刊登了胡适、沈尹默﹑刘半农写的新诗。5月第4卷第5期全部改为白话，成为第一个用白话文宣传新思潮的刊物。

这期发表了鲁迅写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短篇小说，名为《狂人日记》，这篇小说和以后发表的《孔乙己》﹑《药》﹑《风波》等出现﹐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标志《新青年》提倡的文学革命突破了单纯理论的倡导而走上了创作实践道路。

钱玄同，浙江湖州人，童年时偶然碰到江南最大藏书楼楼主徐元钊，徐元钊将他安顿在藏书楼读书，免费提供吃住。后来他到北京高等师范执教，所著《文字学音篇》是中国高等学校最早的音韵学教科书。他谈吐如入无人之地，连陈独秀都觉其出语过于激愤。大家却以怪诞为美。钱玄同的怪异在常人不可理喻，但搞点游戏文字，开开玩笑，总比泛道德化文字有趣。在枯燥环境里，唯亵慢的人生态度有点人性光泽，不至于被同化于正襟危坐的形态里。

周作人不幽默，偏偏赏识东歪西倒的人。自章太炎至钱玄同，都有疯人气，放浪形骸又不失真人本色，仿佛《世说新语》的现代版，其间起承转合，是大含人间精义的。周作人说：玄同上课困倦了，下来与朋友闲谈，谈几个钟头不知疲倦。其谈话庄谐杂出，用自造新典故，说转变话，或开小玩笑，说者听者皆不禁发笑，但生疏的人往往不能索解。这种做法在尺牍中尤甚，搁置日久重复取阅，有时亦不免有费解处，因新典故与新名词暂时不用，也就不容易记起来了。

刘半农早先在上海以向鸳鸯蝴蝶派报刊投稿为生。1917年到北京大学任法科预科教授，参与《新青年》编辑。他和钱玄同演了台双簧，一人去红臉，一人去白臉，俩人撰文争辩，吸引人们眼球。

钱玄同提出两个惊人口号，一个是打倒“选学妖孽、桐城谬种”，另一个是废除汉字。“选学妖孽”指文选派，文选是南北朝时梁朝太子萧统编的文学总集《眧明文选》，以骈文为范本，追求对偶排比及堆砌词藻典故的华丽风格，不符合此要求的不可称为“文”。熟读《文选》，科举应秀才之试已有一半之把握。“桐城谬种”指的是清雍正和乾隆年间，以安徽桐城人方苞、姚鼐为代表的文学流派。该流派主张“文以载道”，文章以宣扬孔孟之道为任。钱玄同把这些归入贵族文学和山林文学之列，要统统打倒。但“废除汉字”是矫枉过正的过激言论，尽管能起轰动效应，但不是新文化运动的目的。

 《百年追寻》连载（51万字）之十六

2022年 3月  6  日 第42 —44页

第2章         南陈北李：南方陈独秀和北方李大钊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