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董事冯总所著《铸剑》连载之(五)
第 一章
2020年 1 月 7 日 第19- 23 页
第1章
逃离关东军野战兵器厂
陇海铁路原名“陇秦豫海铁路”,从甘肃兰州(简称陇)至江苏连云港(古称海州),横贯甘、陕、豫、皖、苏五省,长度1759公里,是中国东西走向的最重要铁路。
陇海铁路是分段建成的,1904年,建开封到洛阳的卞洛铁路。1912年,北洋政府与比利时签借款合同,以汴洛铁路为基础,向东西展筑,次年5月开工。陇海铁路和京汉铁路交汇于郑县。郑县本名不见经传,由于两条重要铁路在这里交叉,形成“黄金十字”,重要性陡然提升,改名郑州,取代开封,成为中原的交通枢纽。
卞洛铁路上,郑州与洛阳之间有个小站,叫巩县。巩县东距郑州82公里,西距洛阳76公里,大体处于河南两座大城市的中间。这一带在春秋时为巩伯国,秦庄襄王元年(前249)置巩县,以“山河四塞、巩固不拔”得名,历代因之。此地扼古都洛阳,有“东都锁钥”之称。西汉以降,属河南郡管辖。北魏(386)以来,站街镇就是巩县县府所在地,1928年,县治移至站街镇老城村。
历史上,至道大圣先天元年(712),杜甫生于巩县南瑶湾村,是巩县出的最大名人。近代,巩县没有诞生太有名的人,却有座闻名遐迩的巩县兵工厂,是民国初年的四大兵工厂之一。
本书起始时间为1937年7月7日,也就是七七事变当天,由于七七事变的发生地在北平附近的卢沟桥,也称卢沟桥事变。
必须说的是,卢沟桥事变发生当天,还没有人知道中日之间的大战即将开打,人们循常规过日子,该干啥还干啥。
本书头一个要说到的地方是巩县火车站。
早先,陇海铁路的大站都挺像回事,而巩县不过是普通小站,站台的长度还没有列车长,连个遮阳挡雨的棚子都没有。
这天下午近6点,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从车站边门,也就是不用检票的那个门驶入了车站,随后就直接停在了站台的中央。
福特轿车的车门打开,一位年轻男子下车。
该男子姓梅名山,个子不矮,长相说得过去,“剑眉凤目,鼻正唇薄”。总体看,衣着打扮,抬手举足,都算文静,只是间或眉毛叛逆地上扬,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精光,亦让人不敢小觑。
巩县火车站的站长过来,问道:“这位先生,您要接的车是不是从徐州方向过来的?”
梅山点了点头。“是呀。”
站长说:“既然是这样,您的车最好停在站台东头。”
梅山和善地问:“为什么要停在站台东头?”
站长说:“车厢分头等、二等、三等,离火车头越近的车厢震动越厉害。煤灰飘的越多,乘客灰头土脸的。所以三等车厢紧挨火车头,其次二等车厢,头等车厢挂在最后。您要接的贵客想必是坐头等车厢的,头等车厢就一节,停在月台东头,您最好去那儿接客。”
“有道理。”梅山对司机一摆手,“到月台东头等着。”
福特轿车刚在站台的东头停下,一辆黑色道奇警车鸣着警笛,驶上站台,随即在福特轿车后面停下。
民国的缩影之一黑色警车鸣着警笛横冲直撞。当时军警政用车大部分为美制车,警车主要是由福特、雪佛兰、道奇VAN车型改装而成的。那时县政府不配车,县长出行只能借警车。
一位中年人从警车下来,跟着俩随员。他是巩县的县长,姓啥名甚,无须介绍。随即,一队扛枪的士兵跑向月台东头。
梅山与县长一干人在月台东头恭候。
适逢盛夏,虽然已近黄昏,仍然热气腾腾。
县长揩了揩汗水,问道:“梅秘书,你来接什么人?”
梅山沉吟片刻,反问:“县长接的是谁?”
县长说:“省里刚才打来电话,交代的含糊,只说有一位陆军少将要在巩县下车,让我们恭敬接站,好生招待。”
梅山笑了,说:“我要接的这位,也是一位少将。如此说来,咱俩接的,恐怕是同一个人。”
县长探过头,诡秘地问:“既然来的是位将军,最不济了也得带上一个师一个旅。这位少将怎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来了?”
梅山说:“你老兄作为巩县的一县之长,今后少不了会和他打交道。至于眼下,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不大会儿,站台东边出现火车的影子,轰轰隆隆地越驶越近。
伴随着刺耳的刺刺啦啦的刹车声,列车停住。
正如站长所说,挂着白窗帘的头等车厢停在站台东头。
接站的人眼巴巴瞅着,而头等车厢没有一个人下车。
巩县是个小站,停不了多久,列车徐徐启动开走。
县长说:“看样子通知错了,少将不是乘的这趟车。”
梅山却凝神地看着站台的中央。
下车的旅客已离开,只有个瘦伶伶的人在站台上张望。
这位的上身着一间旧旧巴巴的白背心,下身是一条深色大短裤,身边放着一个旧的皮箱。看那样子,像个老实巴交的小学老师。
引人注意的是,此人足蹬草鞋。草鞋自古叫“不借”,史载,汉文帝刘恒曾“履不借以视朝”。传统草鞋一般先搓好棕绳或麻绳,编鞋耳(短棕绳绞双股线),拿糯谷草,捶柔软,把板凳放倒转,四脚朝天,套草鞋棒,即可坐上编草鞋,称棕耳鞋。
梅山匆匆赶过去,问:“请问,您是……”
这个人郑重其事地说:“我是李待琛。”
梅山先啪地立正,行了个标准军礼,大声说:“我是巩县兵工厂的梅山,配备给您的秘书,迎接新厂长到巩县赴任。”
李待琛着意打量了对方一眼。“噢,你是我的秘书。”
县长匆忙赶过来,几乎不敢相信,“难道……这位就是……”
“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任厂长李待琛。”梅山说。
县长吃惊不小,不用说,这位的简朴形象与他心目中的将军相去甚远,赶忙说:“哎呀呀呀,将军您怎么会坐二等车厢呀?”
“我应该坐什么车呀?”李待琛颇不耐烦,“兵工署紧急调我到巩县兵工厂就职,顾不了那么多,买到哪趟车的票就上哪趟车。”
“您的随员呢?”县长问。
“哪有什么随员。”李待琛看看左右,“就我一人。”
县长说:“请少将大人上车!”
李待琛看看一前一后两辆车,问:“厂里没有派车吗?”
梅山拉开车门,“这是厂里的车。”
李待琛一低头,进了福特车。
巩县兵工厂的新任厂长叫李待琛,字伯芹。由于他是那时中国数得着的兵器专家,因此要多写几笔。
李待琛1947年11月20日亲笔填写的履历表是这么写的:“清光绪十七年(1891)八月二十六日未时生,湖南衡山县大桥乡人,身长165公分,体重76公斤”。至今,网上能查到他的照片,留了个普普通通的偏分头,脸庞方正,眉清目秀。他身高一米六五,在北方人中是小个儿,而在南方人中属于中等个。
李待琛的父亲叫李吟秋,秀才,家里应是地主,每年收几百石租谷。清末废科举,1906年秋,李吟秋偕妻携子东渡日本游学。1908年回国任湖南公立高等学校(湖南大学前身)斋务长。李母柳氏在县城创开智女校,亲任校长。他们都是得风气之先的人物。
李待琛4岁跟着奶奶识字,15岁赴日本,就读于东京宏文书院普通科,两年后毕业回国。1911年拟远游北京,行次武汉,恰逢武昌起义,投身其中,任炮兵团军械官。不久再次留学日本,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毕业后入东京帝国大学工学部造兵科,1919年7月获工学士学位回国。广东兵工厂聘为咨议(相当副厂长)兼总工程师。年底,湖南延聘他回湘就任湖南铁工厂总工程师。1921年1月派他前往美国考察钢材冶锻和热处理工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成为世界兵工厂和军火商,他躬逢其盛,目不暇接,为获得系统知识,入哈佛大学攻读冶金学博士学位,还去密西根大学研习,完成了两篇学位论文,通过答辩,获得冶金学博士学位。
1923年10月,他出任湖南铁工厂厂长,实现30节水冷式重机关枪和汉阳式步枪(引进德国毛瑟步枪图纸)仿制。解决原来枪管材料不耐高温、易弯易裂问题。
1925年11月,湖南当局将省立工业、商业和法政3个专门学校合并,建有文、理、工、商、法科的湖南大学,设校行政委员会,省长任命李待琛等10人为行政委员,李待琛为委员长。随即省立湖南大学正式成立,李待琛是第一位现代型校长。兼铁工厂主管,来往奔波于湘江东西两岸。当时没有轮渡汽船,只能坐“划子”(即人工划桨的无篷小木船),出没于波涛风雨中,备极辛劳。
1927年4月,湖南大学改为湖南工科大学。5月发生“马日事变”,7月国民党“清党”。李待琛投身北伐军,任40军政治部主任。1928年12月应军政部兵工署署长陈仪(后被处决于台湾)之邀,任南京政府兵工研究委员兼兵工署设计科科长,军衔少将,主管全国兵工生产技术的规划与评估,不久任兵工署资源司司长。1934年9月调任军政部兵工专门学校校长,这是当时全国唯一的军工技术高等学府,兵工学校3年后,调往河南巩县兵工厂任厂长。
福特轿车在土路上颠簸着。
梅山从副驾驶座位上回过头,说:“厂长,先去您休息的地方。厂里的住宿条件比较差,您得受委屈了。”
“我从南京到河南巩县,原本就没打算过舒服日子。”李待琛看了看手表,“这才傍晚,不用休息,我先去车间。”
“至于这么着急吗?”梅山有些吃惊。
李待琛说:“我启程时,兵工署交代,巩县兵工厂根据引进瑞典技术生产的75山炮炮弹,发生了几起‘早炸’事故。”
梅山说:“是有这个事。”
李待琛说:“兵工署让我立即解决75山炮炮弹的问题,从技术上寻找补救方案。事不宜迟,进厂后直接去车间。”
暮色中,福特轿车驶入了巩县兵工厂的大门。
厂子挺大,福特车转了一会儿,在一个车间的门口停下。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大工厂,通常有与之匹配的气派的大厂房。巩县兵工厂留存的文字资料很少,而在口口相传中,这座民初的著名兵工厂即便在全盛时,也没有钢筋混凝土的高大车间。但是,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独特的喧嚣:蒸气铁锤捶打的声音,铁器的哗啷哗啷声、叮叮当当声,锯齿拉扯时的咯咯声,相互混杂着。
梅山先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李待琛一头钻出车门。
二人匆忙进入车间。
车间里灯火通明,几个工程师模样的人还在忙活着。
梅山高声说:“弟兄们,这是咱们新来的厂长李待琛先生!”
那时不兴握手礼,工程师们簇拥过来,纷纷鞠躬。
梅山说:“李厂长不辞劳苦,刚下火车,顾不上休息,就进车间了。咱们的新厂长是兵工方面的权威专家,你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立即告诉李厂长,请李厂长帮你们想想办法。”
立即响起了一片掌声。
次日。下午。
李待琛坐在车床旁,不眨眼地看着一张图纸。
几位工程师模样的人围着他站着。
李待琛把图纸一扬,身子舒缓地向后一仰,说:“诸位同仁,巩县兵工厂根据引进瑞典技术生产的75山炮炮弹,之所以连续发生几起早炸事故,我琢磨了一天。我想基本找到原因了。”
“什么原因?”工程师们七嘴八舌。
李待琛说:“引信的机械定时装置可靠性不够。”
一个工程师说:“您说的,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也揣摩是这么回事。问题是,这个毛病怎么解决?”
李待琛琢磨片刻,说:“改用药盘式传火引信试试看。”
几位工程师相互间看了看,露出惊讶之色。
一个工程师说:“咦?李厂长说的这个法子应当不错。可是,我们这些笨货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待琛起身,“我的方法灵不灵,你们明天试试再说。”
当日傍晚。
李待琛推开一个房门。
这是一间办公室兼卧室,陈设简陋,墙角那儿有张旧床,挂着蚊帐;靠窗户那儿是张办公桌,也是旧的。
他刚进屋,就疲惫地躺在床上。
这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梅山随即推开门进来。
李待琛依旧躺着,抬了抬脖子,说:“梅秘书,我累了,如果不是太当紧的事,就明天说吧。”
梅山说:“事情相当紧要。”
李待琛只得坐起来。“说!”
“您去过北平附近的卢沟桥吗?”
“卢沟桥?你要对我说的紧要之事就是这个?”
“对,我今天来,就是要说说卢沟桥。”
李待琛不悦,“这么说吧,卢沟桥在北平西南十几公里,是座古老的石造联拱桥。忘了在哪年了,我去北平,还在‘卢沟晓月’那儿留影。我累了,没闲工夫听你扯风景名胜,还有什么要说的?”
“卢沟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日本军队生衅找茬儿和国军打开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梅山说:“刚才国民政府中央电台广播,昨天卢沟桥附近的日本驻军,是什么驻屯军,径自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军事演习,并且声称有一名日军士兵于演习时失踪。实际上,那名士兵解手去了,随后不久就归队了。而在那名士兵未归队时,日军指挥官却要求进入卢沟桥旁边的宛平县城搜查,中国守军拒绝了这一要求。”
“昨天?”李待琛说:“时间挺凑巧,我是昨天到达巩县兵工厂的。接着说,从昨天到现在有什么变化。”
梅山说:“今晨,日军开始炮击。29军司令部令前线官兵‘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守卢沟桥和宛平城的是29军219团,团长叫吉星文。”
“打起来了。”李待琛的口吻淡淡的。
“是打起来了,吉星文团长正率部反击日军。”
对此,李待琛颇有感触,“1931年爆发九一八事变,日本鬼子以此为发端侵占我东三省。从那时到现在已6年。6年来,关外,马占山和抗联抗击日军;关内,中日两军在上海打了一阵。数年前,日军从关外向关内渗透,爆发‘长城抗战’,打了没多久偃旗息鼓。鬼子向关内步步紧逼。蒋介石手里没有攥住干货,兵器太差,只能一忍再忍。现在既然打起来了,兵器再差,也得打下去了。”
梅山说:“今天,中共中央委员会通电全国,疾呼:‘日本帝国主义武力侵占平津和华北的危险,已经放在每一个中国人的面前’。中共还说,‘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我们要求立刻给进攻的日军以坚决的反攻,并立刻准备应付新的大事变。’”
中科董事冯总所著《铸剑》连载之(五)
第 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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