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八)：董事冯总所著《襁褓里的中国》

第4节

2018年7月  17  日  第  40 -- 43  页

那时，拥有龙烟股权，成为政界商界巨头风头最劲的事，主要股东几乎涵盖了北洋政界和商界名流，不是政要本人，就是政要家人。算下来，私人商股计140户，筹集到230万元。股东们主要是大官僚和大银行家等权势人物，当时的中国，只有他们拿得出大钱。从中可看出，他们确实对龙烟铁矿前景充满信心，认为可以一本万利。

陆宗舆读到安特生的《烟筒山铁矿勘查报告》，当即向农商部提出将烟筒山铁矿划入龙关铁矿公司，并案办理。报告很快获得批准，公司更名为龙烟铁矿股份有限公司。4月19日以陆宗舆为公司督办，丁士源为会办，龙关山铁矿公司就此开张。计划日炼铁300吨。

钱有了，下一步是选择冶炼厂地址。选址素有“就红”（矿石产地）和“就黑”（煤炭产地）之争，更要考虑交通、地势、垃圾处理等因素。考虑过宣化、石景山、天津、坨里、长辛店、卢沟桥、通州和丰台等处，最后把炼厂选在北京西部的石景山（那时名为石经山）。

陆宗舆起草的《龙烟铁矿公司股东会报告书》中，提到把炼厂定在石经山的理由：地势较高且宽阔，基岩地层坚固，青石山恰可以承受建高炉的压力。所需铁矿石可由京绥路运来，炼铁所不可少的另一种配料石灰石，附近将军岭就有出产。用水，可从永定河中汲取。炼成之铁走京奉线运至天津外销，也是极为便利。人们还得知了一个消息，马上要在石经山北麓建京师华商电灯公司，日后炼铁厂的电力来源极方便。

陆宗舆踌躇满志，捋胳膊挽袖口，准备大干一场。而就在这时，北京学生相互串联，爆发五四运动，陆宗舆骤然撞到枪口上。一战初，日本从德国手中夺走青岛，旋即提出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条。袁世凯派陆宗舆与日本谈判，预留备案，日本如强硬，将在操作中把二十一条逐步消融。实际上，后来袁世凯的确也这么做了，北洋政府仅承认二十一条中的部分无关紧要内容，没有给日本留下干货。

五四运动中，怒火中烧的学生们不论这个，陆宗舆与曹汝霖、章宗祥一道被列入要严惩的“三大汉奸”。火烧赵家楼后，学生没找到陆宗舆的住所，陆宗舆免受宅毁人伤的惊吓。不过，他被江东父老开除乡籍。他的老家在浙江海宁县，1919年6月13日，海宁县各界人士召开万人大会，决议开除他的乡籍，并在盐官邑庙前、镇海塔下和陆家门口三个地点各立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卖国贼陆宗舆”。

徐世昌认为乡人干得过火了，下令将石碑拆去，为平息舆论，撤陆宗舆币制局总裁职。陆宗舆到处哭号，不过擦干眼泪后，立马就没事了，该干啥还干啥。他心里明镜似的，学生们来势猛，总统必须难堪难堪他，做个样子，给那帮傻蛋学生们看看；政治这东西，充其量也就一阵儿，风头过去就没事了，对他在实业界的发展不构成实质性影响。

陆宗舆仍然担任汇业银行总理及龙烟煤矿和铁矿督办，1925年后任临时参政院参政。1927年任张作霖安国军外交讨论会委员；同年任交通银行总理。旋辞职，躲在天津混日子。1940年被汪伪聘为行政院顾问，以卖国终老。说句很后来的话，1985年，浙江海宁县硖石镇惠力寺清理场地时掘出一块“卖国贼陆宗舆”石碑，碑身完好。海宁市博物馆妥加保护，为的是让这家伙遗臭万年。

不说后来那些事，但说陆宗舆把持龙烟公司时，北京西郊的石景山叫石经山。为啥叫这名？传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路过此地，经书被雨水打湿，摊开放在山上晾干。早先石经山居民并不认为自己与北京有关，称自己是外省人。后来石经山被认为是北京郊区，因为那地方距离天安门不超过20公里。北京修的第一条地铁线路，也就是1号线，就是以石景山那儿的苹果园为始发站的。

石经山西北是太行余脉，比肩而立的40余座山峰不算高，东南部是一望无垠的华北大平原，南部横着永定河，东南是永定河冲击扇夹带残丘平原。刚草创的龙烟公司在石经山东麓征购一千多亩地作炼厂厂区，成立龙烟铁矿股份公司炼厂。

北洋政府相当背运，起大早赶晚集。龙烟公司大干快上时，德国爆发基尔军港水兵起义，德皇威廉二世下台，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北洋政府拼命修建龙烟公司厂房，战场上却烟消云散，钢铁不再是参战国竞相追逐的物资，钢铁市场一片萧条，中国钢铁行业的老大、鼎盛一时的汉阳铁厂硬挺了两年，被迫宣告停产。为了偿还贷款，每吨钢铁作价仅为欧战标准的二十分之一。

在石经山，龙烟公司还在硬挺着，海拔20多米高的青石山被削平了，计划日产250吨的炼铁炉连同热风机、锅炉等从美国贝林马雪尔公司订购，整套设备皆“世界先进，亚洲一流”。除了打好炼铁高炉地基，炼铁厂还挖了原料地沟，修建厂内的铁路线，建设办公用房与职工宿舍。1921年美国的后续设备陆续运到时，炼铁厂的筹建工作已完成80%。而就在这时，龙烟公司没钱了。公司筹集500万元开办，应付开发烟筒山铁矿、将军岭石灰石矿并建日产250吨的炼铁厂，远远不够。

龙烟公司督办陆宗舆的挽救龙烟之策是从日本借钱。1921年，他跑了趟日本，返回向董事会提出以龙烟所有财产担保，向日本东亚兴业借180万日元。为此，龙烟铁矿所有技师、会计聘用日本人稽查，每年需向日方交铁砂10万吨，生铁4万吨。借款合同在报纸披露，正打在中国人敏感的心结上，舆论一片哗然，认为是个十足的卖国协定，是把矿产主权拱手出让。国会议员向农商部提出质问，农商部急忙声明：“报载龙烟公司督办以公司抵借日款，并以承受矿砂为条件各节，并未据该公司报部有案，无论对内对外当然不能发生效力。”

龙烟公司董事会有多位显赫官员，总统黎元洪也是股东之一。1923年4月黎元洪来厂视察，问龙烟公司工程负责人程文勲，投产需资金多少？程文勲精确告诉总统一个数字：开炉总计共洋318.8万元左右。黎元洪满不在乎地表态，所需费用政府补足就是了。殊不知，两个月后，这位大总统就被曹锟赶下台，龙烟公司拨款再无音讯。

连前带后，石经山炼厂筹办四五年，前后花费数百万元，却没有炼出一炉铁。抗日战争期间，石经山下荒草萋萋，炼铁厂设备锈蚀。新中国成立后，石景山炼铁厂活了过来，成为首都钢铁公司。近年，由于污染空气，这个厂迁离北京，到河北迁安落户。但至今北京篮球队仍然冠以首钢篮球队之名。在北京市民的心目中，去了河北迁安的那个首钢还是北京企业。这些与本书全然无关，就不扯那么远了。

连载(八)：董事冯总所著《襁褓里的中国》

第4节

2018年7月  17  日  第  40 -- 4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