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五)：董事冯总所著《襁褓里的中国》

第 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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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民国初年，中国成立了地质调查所

说起仰韶文化，得从中国地质调查所开头。

读者或许会感到奇怪，考古的事怎么和地质工作扯上了？这么说吧，中国那帮做学问的人独立性不强，往往受到政界大腕儿的束缚，政界大腕儿对考古没兴趣，通常关注如何发展国民经济。发展国民经济，得拼钢铁等硬指标，因此，发展钢铁得找到铁矿，找铁矿就得开展地质调查。简而言之，发现仰韶文化，是地质调查的一个副产品。

1911年，干支纪年为辛亥。这年的10月爆发了反对大清的武昌起义。起义引起了连锁反应，南方诸多省宣布独立。此前，孙中山先生组织反清起义相继失败后，在夏威夷群岛加入美国国籍。他在美国看报纸，得到武昌起义的消息。武昌起义领导人自知难孚众望，怕成事后各省豪杰不买账，于是聘孙中山回国，作为向八方起义者招摇的一杆大旗。

1912年元旦，清室还没垮台，以孙中山为首的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不久，美国报纸刊载消息称：孙中山已在夏威夷加入美国国籍。这就带来一个问题：美国公民能否担任中国总统？按说不允许。

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放出话：谁让清室退位，谁就担任大总统。那时的大清皇上是爱新觉罗•溥仪，才5岁，朝廷里管事的是光绪皇帝的同父异母弟弟、摄政王载沣。面对危重形势，载沣没主意。谁能挽狂澜于未倒？庆亲王叫奕劻，为人圆滑，人称老庆，是袁世凯的忠实粉丝，声称弹压武昌起义，非得重新把袁胖子请出山不可。载沣急眼了，顾不了许多，把前不久遭到贬斥的袁世凯从河南老家请回来，主持朝廷日常工作的庆亲王奕劻知趣地闪到一边，由袁世凯接替他的位置。

袁世凯手下有在天津小站练就的新军，是大清近代化程度最高的军队，朝廷里有一帮铁哥们儿，个个是满洲贵胄。他玩儿得洒脱，一方面对起义部队施加压力，一方面入宫与隆裕太后嘀咕，经过袁世凯的苦心规劝，加上老庆那帮权贵蹿叨，清室迅速判明大势，发布退位诏书。

在南京主持临时政府的孙中山，其实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没有听喝的军队，国库里没有打理政府的钱财，刚草创的中华民国举步维艰。欧美财团就像事先串通好了，谁也不借钱给孙中山。事情走到这步，孙中山只得兑现前诺，把临时大总统的位置让给袁世凯。袁世凯顺理成章登上大位，欧美国家一片雀跃，纷纷表示愿意解囊相助。

袁世凯主政前，在南京设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了几个部，其中有个实业部，由实业家张謇任总长，马君武任次长。根据同盟会“总长取名，次长取实”原则，掌握实业部实权的是马君武。马君武这人不简单，是中国近代获得德国工学博士的第一人，还是政治活动家，教育家，广西大学的创建人和首任校长。但是，后来把实业部折腾出新气象的并非马君武，而是几个有海外留学背景的学者。

章鸿钊是浙江吴兴人，22岁中秀才，1905年官费赴日留学，1911年从东京帝国大学理学部地质系毕业。那时科举制度已废除，但举人和进士名号还有，他获格致科进士。这头衔是废除科举后清政府给学有所成的留洋学生的身份。随即应聘京师大学堂农科地质学讲师，是中国在大学讲授地质学第一人。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赶上了辛亥革命，1912年春南下，在南京实业部矿政司组建地质科，任科长。

按习以为常的说法，中国地大物博，但是“物”有多“博”，政府心里没数。章鸿钊提出“亟设局所，以为经略之基；树实利，以免首事之困；亟兴专门学校以育人才；广测量事业，以制舆图”的地质学发展方针，为地质调查的基本。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提出成立国家地质调查机构，开展地质暨国土资源调查设想。

1912年4月，袁世凯不愿意去南京当大总统，执意留在北京，为此还搞了一场士兵哗变的闹剧。南京的大员们拗不过，民国政府只得北迁。实业部迁京后，分为农林、工商两部，地质科划归工商部。

丁文江生于江苏泰兴，早年接受私塾教育。后负笈东瀛，转赴英国，1906年考入剑桥大学，因负担不起学费而辍学。1908年入英国格拉斯哥大学，修动物学，以地质为副科。1911年毕业，获地质学与动物学双学士文凭。学成回国后，适逢清政府学部举行游学考试，他与章鸿钊一样，被授予格致科进士，并授农商部主事。

大凡人有异禀，通常长相也别具风采。丁文江的个子矮，留德皇威廉二世式胡子，凡是在饭馆用餐，须用开水烫涤器皿；酒席中从来不喝酒，但要用酒洗筷子；吃无外皮水果要用凉水浸，浸泡时间不少于20秒。夏天，他常带着夫人到凉爽地避暑，只要有机会坐头等车，绝不坐二等车；有安稳地方睡觉，绝不住旅馆。英国哲学家罗素说过：“丁文江是我所见的中国人中最有才气亦最有能力的人”。

工商部矿务司司长叫张轶欧，留学比利时学采矿冶金专业，1912年底函邀丁文江到地质科任职。次年1月，丁文江到京，在地质科任佥事。佥事品衔与部门主官平行，相当时下的巡视员。没多久，丁文江出任地质科科长，科里只有一个佥事，两个科员，都不是学地质的。丁文江发牢骚说，我没有公文可办。我屡次要求外出旅行，部里都说没经费。只有两次，应商人请求，由请求人供给旅费，曾作过短期调查。

那时中国大地战乱频仍，经济衰敝，仅凭借科学研究，工作人员难以填饱肚子。另一方面，新式教育刚起步，新式学堂不多，知道新学科的人寥寥无几，很少有人知道地质学是干什么的。近代科学在中国缺乏文化基础和社会认同。地质调查所就从这里艰难起步。

清末，湖广总督张之洞兴建汉阳铁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近代钢铁厂，后来它同大冶铁矿、萍乡煤矿合并，改组为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钢产量约占同期全国总产量的四分之三。在大清垮台的那年，全国的钢产量仅仅为9万吨。这点钢材远远不够。

发展钢铁，就要找矿，找矿就要开展地质调查。1913年9月，工商部饬令矿务司筹设地质调查所，所需图书、仪器均借自京师大学堂，任命丁文江为所长。这是近代中国最早的从事地质科研的机构。培养地质专才工作本应由高等院校承担。国内唯有京师大学堂设地质学专业，最初京师大学堂地质学专业只招到4名学生。

这时翁文灏从比利时回国，加入地质调查所，和章鸿钊、丁文江一道，被誉为开中国地质科学界一代先河的“三大元老”。

翁文灏是浙江人，13岁通过乡试中秀才，后到上海读书，到欧洲留学，成为中国第一位地质学博士，第一本《地质学讲义》编写者、第一位撰写中国矿产志的中国学者，第一张着色全国地质图的编制者，第一位考查地震灾害并出版地震专著的学者，第一份《中国矿业纪要》创办者之一，第一位代表中国出席国际地质会议的地质学者，第一位系统而科学研究中国山脉的中国学者，第一位对中国煤炭按其化学成分进行分类的学者，燕山运动及与之有关的岩浆活动和金属矿床形成理论的首创者，开发中国第一个油田的组织领导者。

地质调查所成立后，设在农商部院内。农商部虽是北洋政府下的部级单位，却没有今天国人熟悉的部机关大楼，而是缩在粉子胡同里。在如今的北京，粉子胡同已然消失，过去那是条烟花巷，妓院聚集地。

好端端的农商部在烟花巷里办公，实在闹心。1916年初，地质调查所的办公地点与农商部分家，随即搬离粉子胡同，一部分搬到兵马司胡同，另一部分搬到丰盛胡同。从这时起，兵马司胡同6号成为记录中国地质学发端和中国近代科学早期成长的标志性建筑。

兵马司胡同在西四南大街西，南是丰盛胡同，再南是辟才胡同，北与兵马司胡同平行的是砖塔胡同，再北是羊肉胡同。明代北京内城设有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兵马司“掌捕盗贼羁押案犯事宜”，职责与公安局类似。光绪年间撤销五城兵马司，成立工巡局。虽然兵马司撤销了，但兵马司所在地的地名流传下来。

兵马司胡同离西四牌楼不远，早先西四牌楼是全北京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而兵马司胡同小院儿闹中取静，占地仅四亩多。民初，北洋政府没有中央研究院一类机构，农商部下属的地质调查所瓜菜代，成为带有汇总性质的科研机构。有一阵，这里不仅是中国地质学的学术中心，而且被蔡元培先生誉为“中国第一个名副其实的科研机构”。

袁世凯独具慧眼，深知只有网罗大量地质人才，才能找到矿藏。地质调查所升格为由农商部直属地质调查局。原矿政司长张轶欧任局长，丁文江为会办（相当于副局长）。章鸿钊被任命为地质股长兼编译股长，翁文灏为矿产股长兼地形股长，丁文江兼地质矿产博物馆馆长。地质研究所结业的18名合格结业生全部进入地质调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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