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追寻》连载（51万字）之九

2022年  1月  5 日 第 22 —25  页

第1章         南陈北李：南方陈独秀和北方李大钊

（续）

5、桐城派末流办俗话报

1903年底，陈独秀拿一把雨伞，斜背小包袱，来到芜湖。次年3月底，他在芜湖创办了《安徽俗话报》。它是安徽有史以来的第一份白话报纸。按照房秩五的说法，办这份报的点子是陈独秀在桐城学堂提出来的。他之所以要办这份报，与桐城派有关。

桐城派兴起于清初，衰亡于清末民初，历时二百余年，几与清朝国运兴衰昌敝相始终。桐城派是清代文坛最大的散文流派，因早期重要作家戴名世、方苞、刘大櫆、姚鼐均系安徽桐城人而得名。晚清，以黄遵宪、梁启超、陈季同等为代表，掀起“文界革命”，革命以白话文运动为中心，进入诗歌、小说、戏曲领域，代表人物吴汝纶、严复、林纾跻身其中。后来的评论拔高认为，“文界革命”是近代启蒙运动的组成部分，也是五四“文学革命”的先声。

桐城派得势，秘诀在讲求体要规制与时文相通，时文为科场叩问的主要学习内容。桐城派扮演程朱理学捍卫者的角色，有政府御用学者身份，或科场得售，或位居高官，或在书院中担当主讲。科举制度废除，桐城派文化正统地位受冲击,但文风深积犹存，尤其是维护道统，与崇尚自由平等、科学进步思想不相容，只有破除貌似正统实则陈腐、阻碍变革的价值观才能为新文化确立与建设铺平道路。

陈独秀是怀宁人，与桐城相距70公里，两地山水相抱，鸡犬相闻，素有“桐怀一家”说。安庆文化人也被列入桐城派。陈独秀就是这种情况，不过出生晚，被列入“桐城派末流”。

清末，安庆城南水关的陈衍庶，小二郎巷的方守敦、方守彝家，及邓绳侯家，都是理学世家，服膺桐城派。这几位各有所长，陈衍庶工于绘画，方守彝工于宋诗，方守敦工于书法，邓绳侯热心教育。他们构成了安庆的儒雅士绅的核心阶层。

舒芜1922年生于安徽桐城，上世纪50年代批判胡风，他把胡风写给自己的信交出，层层转到最高领导人手中，由此胡风被定为反革命分子，拉开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场文字冤案。

舒芜的祖父叫方守敦，是桐城派名家方宗诚的儿子。方守敦曾随吴汝纶往日本考察学制，后力助吴氏创办桐城学堂，1904年与李光炯等创办芜湖安徽公学，住在皖垣南门小二郎巷，与南水关的陈家相距不远，成为陈独秀心目中的“乡长”。1939年方守敦病逝，陈独秀挽“先生已死无乡长，小子偷生亦病夫”。

舒芜晚年回顾说：“陈独秀的父亲陈衍庶先生，同我伯祖父方守彝先生、祖父方守敦先生及我姑丈邓仲纯先生的父亲邓绳侯先生，当年都是皖垣学界、文林的同辈交游。陈独秀同我的几位伯父、我父亲、我姑丈邓仲纯以及邓仲纯的弟弟邓以蜇又是新一代的同辈交游。”

舒芜先生去世前，有人去社科院宿舍拜访，言及陈独秀江津期间梦见李光炯，并留下一首诗，诗末有句“艰难已万岭，凄绝未归魂。”舒芜一直对桐城派持严厉批判态度，他提供的家族交往及联姻图景，从一个细小侧面给出桐城派在转换和消亡过程中的真实景况，告诉人们特殊地域及家族流变中的文化传承实际存在。

“桐城派末流”是指桐城派消亡之际。在桐城派流播衍生地区，生成一批脉息相关的人物，他们少年时接受过桐城派的文化传统，或受益于桐城派的文化荫庇，走上社会后，在短时期内多少粘连着桐城派的脐带，因桐城派行将消亡，已不再归附桐城派。多数人在时代转移过程中走上反叛桐城派前辈的道路，有人成为新时代文化的开创者，大体如陈独秀的祖父所说，是些“不成龙就成蛇”的人。桐城派末流的出现，及集团性“哗变”，对于桐城派来说，标志着这一派的终结；对于整个民族文化来说，是民族新文化在涅槃中更生。

房秩五是安徽桐城人，祖父以教私塾为业，境遇之寒，几乎丧失勉励子孙读书的勇气。好在父亲昼耕夜读，高声诵读诗文提神，成为地方的谈资。与父亲的情商相对应，他23岁为秀才，26岁入安庆就馆，得以与陈独秀结识。此时陈独秀沉浸于文史丹青，母亲病故，按制为母守丧。陈氏一生波澜壮阔，但无论是巅峰还是谷底，与房秩五终生相近。房秩五赴日时，陈独秀与之聚谈三日，冒雨送到船。

解放后，房秩五意外获得一份旧《安徽俗话报》，翻阅良久，感伤落泪，即便时忌甚多，亦诗云：“君是降龙伏虎手，拈花微笑散诸天。苍茫五十年前事，贝叶重翻亦惘然。季子音容犹彷佛，诸孙头角各峥嵘。藏书楼址依稀认，忍过山阳听笛声。”

《安徽俗话报》由陈独秀任主笔，吴汝澄负责小说、诗词方面的稿件，房秩五编辑教育稿件。1904年秋，桐城学堂搬往桐城，编辑部迁往芜湖科学图书社。《安徽俗话报》冠名为报，实为半月刊，从1904年到1905年，印22期。这份报纸承接近代经世致用思潮和启蒙新思潮，是“文界革命”和白话文运动的有机一环。陈独秀寄居在科学图书社楼上，一边教学，一边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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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陈北李：南方陈独秀和北方李大钊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