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十六)：副董事长吴总所著《陌生的老路》

第七章  第五节 

2017年11月  8 日  第437 -450  页

4、比雷埃夫斯港：中远收购希腊第一大港

希腊的国土面积不大，才13万平方公里多一点儿，居民人数超过一千万。希腊地处欧洲东南角、巴尔干半岛南端，是全球闻名的古国，历史可上溯到古希腊文明，被视为西方文明的摇篮，对世界历史曾经产生过极大的影响。耐人寻味的是，在全球进入现代化后，文明古国都赶不上趟，比如巴比伦、印度、中国什么的。希腊也不例外，当下它是欧盟中较弱的发达国家之一，经济基础比较薄弱，工业制造业比较落后。海运业发达，与旅游、侨汇并列为外汇收入的三大支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近年全世界都知道希腊出了大问题，但究竟出了啥问题，普通人不大关心，具体情况说不出来，只觉得欧洲人的日子比其他大洲要好过，希腊作为欧洲国家，怎么会摊上事儿呢？

希腊的问题是，长期以大规模举债以维持高福利社会的运转，不注意外汇储备的积累，结果是债台越筑越高，远远超出GDP的规模，债务到期，无力偿还，主权信用等级一落千丈，国家面临破产。

通俗地讲，就是借别人的钱过自己的好日子，但挣的没花的多，最后还不上钱，自己享受惯了，不愿勒紧裤腰带过穷日子，别人的钱成了烂帐，自己的信誉完蛋。如果这个国家的经济形势喜人，高福利也可维持，可是希腊经济发展停滞不前，是欧盟内经济最弱的国家之一。

2001年，希腊为进入欧元区而犯愁。根据《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规定，欧洲经济货币同盟成员国须符合两个标准，预算赤字不能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3%和负债率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0%。希腊却一个条件也不符合。希腊人灵机一动，花了3亿美元从华尔街请高盛集团出点子。高盛集团成立于1869年，是历史悠久及规模最大的投资银行之一，总部位于纽约，所有运作都建立于紧密一体的全球基础上，拥有丰富的地区市场知识和国际运作能力。高盛集团为希腊政府量身定做了一套“债务隐瞒”方案，设定了一个优惠利率，账面的盈余掩饰公共债务。就这么着，希腊加入了欧元区。但是，高盛集团不会傻到自己贴钱，次贷危机中的金融衍生产品派上了用场，包括一家德国银行在内的很多银行都成了下家。据悉，希腊政府已把付息时间延长到了2037年，可是没等到“大限”来临，危机爆发。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导致融资成本高企，希腊的债务链无法继续，不仅相关银行被波及，有类似弱点的主权债务国家也全部受到影响。希腊人的“饮鸩止渴”到此结束。

乔治•帕潘德里欧是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党领袖，曾两次竞选总理，两次铩羽而归，2009年打出改革牌，最终成为总理。他上任后发现前任留下了巨大的财政赤字，这种事瞒不住，不得不宣布，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希腊债务危机由此拉开序幕。

实际上，也有些欧元国家存在类似危险，被认为爆发危机可能性最大的国家为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5国依照首字母组合被称为PIIGS，葡、意、希三国因为公共赤字超过欧盟稳定公约所规定的3%的标准，而和德国、法国一同受到欧盟的纠正警告。

欧元危机爆发后，负债累累的希腊为了维持国家运转，什么招儿都想了，甚至打算从德国讨还一笔历史旧账。1941年6月，希腊全境被轴心国军队占领。德国、意大利和保加利亚三国瓜分了希腊。其中德国占领了雅典、塞萨洛尼基和爱琴海岛屿等重要地区。1942年，德国强迫希腊国家银行无息贷款，达4.76亿帝国马克，主要用于纳粹在欧洲和北非等地的战争开销。这笔巨额贷款给希腊本国经济带来巨大负面影响，引发严重通货膨胀。没多久希腊经济完全崩溃。史学家计算，希腊在二战的经济损失比波兰、苏联和南斯拉夫的损失还大。

1945年秋，二战战胜国和德国等在巴黎举行会议，希腊要求德国赔偿100亿美元。但美国反对高赔偿，防止出现“第二个魏玛共和国”。1990年前，德国说谈赔款为时过早，因为德国处在分裂状态，战争是整个德国发动的，不是其中的一半。德国早就实现了统一，希腊财政部的最新报告列举了二战期间纳粹德国在希腊的暴行及希腊不得已向德国提供贷款的详实材料，但报告并没有列出具体赔偿数额。二战受害者协会推算的数字是1620亿欧元。雅典大学历史学家弗雷瑟尔建议，提战争赔偿要求已不现实。德国政府也不会冒险开这一先河。因此最好放弃战争赔偿要求，将精力集中在被迫贷款一事上。

希腊财政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翻箱倒柜整理了761卷存档文件，撰写出长达80页的报告，目的是向德国追讨二战遗留下来的“纳粹贷款”。当年德国强迫希腊提供的4.76亿帝国马克贷款，当今的价值约为700亿欧元。德国《明镜》周刊称，假如希腊真能得到这笔“纳粹贷款”，严峻的债务危机瞬间可缓解，而德国将进入债务危机。当然，德国很难归还这笔70多年前的旧账，这个问题至今没有抖搂开，如果希腊政府当真把帐摊到桌面上，与德国有一拼。

希腊的事与中国无关，或者说，希腊欠了一屁股债，与中国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中国注意到了希腊最大的集装箱港口比雷埃夫斯港。2014年，中国政府打算同塞尔维亚、匈牙利和马其顿共同打造中欧陆海快线。该线路南起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北至匈牙利布达佩斯，中途经过马其顿斯科普里和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建成后，将为中国对欧洲出口和欧洲商品进入中国开辟一条新的便捷航线。

世界上有三条横贯亚欧的贸易运输通道：第一是条是传统的从东亚经南海、印度洋、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到达西北欧港口的海运路线；第二是条是从中国出发，经过中亚、俄罗斯、东欧到达欧洲腹地的货运班列；第三条是中欧陆海快线，这条通道实现了陆海联运，即海运集装箱抵达比雷埃夫斯港后，换上铁路，通过匈塞铁路抵达奥地利、捷克、波兰等中欧国家。这一通道无论从效益还是规模上来说，都具有独特的优势，是要着重建设的横贯中欧、亚欧的贸易大通道。

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公司是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的前身，是成立于1961年4月的中国远洋运输公司。1993年2月组建以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为核心企业的中国远洋运输集团。经过几代中远人的创业，由成立之初的4艘船舶、2.26万载重吨的单一型航运企业，发展成为拥有和经营着600余艘现代化商船、3500余万载重吨、年货运量超过3亿吨的综合型跨国企业集团。作为以航运、物流为核心主业的全球性企业集团，在全球拥有近千家成员单位、8万余名员工。

从2002年正式开工援建瓜达尔港至今，在十多年里，中国总共参与了十多个海外港口项目。港口合作正逐渐成为中国与港口所在国家交往的一种重要方式。

比雷埃夫斯是希腊的重要港口和海军基地。首都雅典的外港，位于希腊雅典西南8公里萨罗尼科斯湾畔，临萨罗尼克湾，是阿提卡大区比雷埃夫斯州的首府。人口20万。港口山环岛屏，形势险要。

公元前5世纪早期，比雷埃夫斯建立，成为古希腊的主要港口。公元395年，这里被哥特人完全破坏，导致在接下来的上千年的拜占庭时期地位逐渐下降。1456年，希腊被奥斯曼帝国征服，土耳其人统治下的比雷埃夫斯只是偶尔作为一个商业港口。19世纪，尤其是希腊独立后，宣布雅典作为希腊的首都，使比雷埃夫斯港焕发了活力。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比雷埃夫斯港遭到严重破坏，战后下大气力重建。工业有机器制造、化学、造船、冶金和纺织等。铁路枢纽，有电气铁路和高速公路通达首都。博物馆内多希腊、罗马时代的古物。有海军研究院。比雷埃夫斯自古就是雅典的港口，如今依然是主要的造船和工业中心，也是地中海沿岸重要的商业港口。

重建后的比雷埃夫斯港为希腊最大的集装箱码头，2006年排名欧洲十大集装箱码头之一。位于萨洛尼克湾东北岸。雅典西南，临爱琴海。北距该国第二大港萨洛尼卡港256海里、东北距伊斯坦布尔港360海里、东距伊兹密尔港198海里、东南距累梅索斯港522海里，南距塞得港590海里。港口主要由南港和北港组成。南港即中心港区，位于港市之西－向内陆凹入的天然港湾内，口门有南北短防波堤保护，港内水域1.1平方公里，沿边顺岸和突堤码头线总长8333米。其中货运码头线4123米，包括在2个集装箱码头，总长700米，6个滚装船泊位；客运码头线总长2890米，前沿水深6.5－11.8米。

北港即赫尔库利斯港区，在中心港西北2海里，由突堤和不规则的港池组成，码头线长4783米，前沿水深十来米，为散货港区，在该港区东南正在把原防波堤加宽成突堤，作为集装箱专用码头，码头线总长1200米，水深14米，集装箱处理能力可达90万标准箱。

南北港之间及北港西海岸分布一些企业自备码头。全港货物吞吐每年在1500万吨以上，为希腊最大吞吐港，也是东地中海国际中转港之一；集装箱吞吐50万标准箱，是地中海岸十大集装箱吞吐港之一。2005 年6月希腊爆发大罢工，迫使挂靠比雷埃夫斯港的几个主要航运商把航线转挂其它港口，该港的吞吐量随之严重下跌。

比雷埃夫斯港是希腊的家底之一，这个关口究竟有何重要价值？不说它是希腊国内第一大港，是地中海东部地区最大的集装箱港口。除了规模与吞吐量之外，比雷埃夫斯港之所以能够吸引投资者的注意，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享有“欧洲南大门”之称，也是中欧陆海快线海陆交界的中枢节点。满载中国货的集装箱货轮可直接穿过红海、苏伊士运河在此卸货，经由铁路直接运送到欧洲的腹地。开辟中欧陆海快线，等于开辟中国到欧洲距离最短的海运航线，使中国货物抵达欧洲的海运时间缩短7至11天。

希腊启动港口私有化进程后，2008年6月12日，中远集团以43亿欧元，在希腊比雷埃夫斯港集装箱码头私有化招标中击败和记黄埔、迪拜国际等对手，中标该码头35年特许经营权。

11月25日，在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和希腊总理卡拉曼利斯见证下，中希两国在雅典签署了一系列合作协议。其中比雷埃夫斯港集装箱码头特许经营权转让协议"引人注目，该协议由中远集团与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务局签署。从那时起，中远洋集团已向该港口投入8亿欧元（超40亿人民币）。中国远洋表示，该项特许经营权包括运营、发展及以商业方式利用和改造2号码头，兴建、运营3号码头。

比雷埃夫斯港在扩建Venizelos集装箱码头的PierⅠ号泊位，以增加吞吐量。工程预计投资3500万美元，新码头的岸线总长达 600 米 ，面积18公顷。另外，在为开展海铁联运而推进铁路建设。工程完工后，比雷埃夫斯港的年吞吐量将再增加 100 万 TEU 。

中国远洋表示，该项特许经营权包括运营、发展及以商业方式利用和改造2号码头，兴建、运营3号码头。以该项合作引起媒体注目，认为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将在今后35年之内控制比雷埃夫港集装箱码头的运营权，成为中国产品出口南欧的跳板。

中远预测，整个特许权协议期间的收入将超过28亿欧元，而该笔投资金额为8.31亿欧元。也就是说，仅仅从账面上分析，这笔买卖应该赚20亿欧元以上。中国有句老话，依着算，没穷汉。如果算大账的话，仅看预期的账面数字，中国远洋在这笔交易中的确应该捞一把。但是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资料显示，在获得来自中国的投资以前，比雷埃夫斯港的集装箱码头面临着效率低下和基础设施陈旧的困境。在2008年，也就是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入驻该港的一年前，该港的集装箱吞吐量仅为433582标箱。2013年，这一数字暴增至316万标箱，其中80%都要归功于中国远洋。2014年的298．7万标准箱。三号码头扩建完成后，比港公司的操作能力将从目前的每年370万标准箱增加到620万标准箱，靠泊万箱以上集装箱船的泊位将从3个增加到5个。

根据中希双方签署的协议，三号码头扩建工程将在4年内基本完成，届时比港码头将成为地中海地区最重要的集装箱中转中心之一。此外，作为中欧陆海快线的连接处，比港扩建项目将使陆海快线运行更加顺畅，为快线沿线国家的经济增长做出贡献。

希腊《中希时报》总编辑汪鹏见证了中希两国这项港口合作的全过程。“开始希腊民间很抵制中国企业收购比雷埃夫斯港口业务，他们认为中国大举收购会带过去很多中国劳工，抢了他们的饭碗，尤其是比雷埃夫斯港口工人的饭碗。”而事实上，中方企业除7个管理层人员外，其余均聘用当地人，中国只是把资本和先进的管理技术带了过去，不仅没有抢他们的饭碗，还让之前比较低的效率变得更加高效。和中国合作之前，比雷埃夫斯港口只有1号和2号两个集装箱码头。中国企业过去后，对2号码头的旧设备进行了全面翻新，并填好造陆修建了新的3号码头，如今比雷埃夫斯港口集装箱码头的吞吐量已经大大提高。比雷埃夫斯港口项目也被公认为中国在希腊最成功的投资，有了比雷埃夫斯港口集装箱码头这个合作典范，中国“走出去”战略将更偏向于资本走出去，尤其是针对发达国家。中国经济发展到今天，有非常大的外汇储备量，必须要到国外去投资，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发展过程。

2013年的12月，中国、匈牙利、塞尔维亚和马其顿签署兴建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高铁意向书，铁路的投资为15亿欧元，计划2017年交付使用。签署协议的巴尔干三国都是内陆国，需要可靠的出海口，比雷埃夫斯港是拟议中的出海口之一。

中远运输集团入驻希腊东南部港市比雷埃夫斯时，码头工人举行了长达一个半月的罢工活动。在那时，工人们沿着海边拉起了横幅，上面写着“COSCO，回家去吧”。而在2014年11月，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在该市建造的一个全新的集装箱码头已经创造了1000个工作岗位，平息了大多数的工会抗议。在已经投入10亿美元并承诺还将投资10亿美元以后，这家远渡重洋而来的中国国有公司还已经将毗邻雅典的比雷埃夫斯港变成了地中海地区最大和发展速度最快的港口之一。

2014年11月20日，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宣布再向比雷埃夫斯港投入4亿欧元（约30.71亿元人民币），不仅将该港口打造成地中海最大、增长最快的港口之一，而且要扩大该港的铁路货运能力，以便和中国在巴尔干地区的高铁计划相联接，构成辐射中东欧腹地的物流快速通道。《华尔街日报》指出，经过5年的建设，中远在希腊的投资成为希腊近几年来最成功的私有化案例之一。

中远的入驻给当地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统计数据显示，中远入驻该港后，创造的工作岗位达1100个，通过快速增长的中转业务，港口还增加希腊在国际市场上的服务出口和希腊的税收。外媒评论称，对比雷埃夫斯港来说，来自中国的投资可以说是“天降恩赐”。

离开中国的投资，希腊能否经营好比雷埃夫斯港呢？希腊陷入债务危机，舆论叫停私有化、反对市场化主导的改革，以及政府去监管等理念来经营该国经济。这种思潮与以德国为首的欧元区债权国改革希腊的意愿相悖，私有化措施是希腊获取国际社会对其经济信心的关键，如若当真祭起这种做法，或许会引发极大的不确定性，经济面临风险。中远集团在比雷埃夫斯港经营的四平八稳，却不能不受到希腊国内局势的影响。在中国企业“走出去”的过程中，类似情况屡见不鲜。

2011年6月，希腊国会通过780亿欧元撙节计划，力图为希腊获得援助资金扫清障碍。在汉语中，撙是裁减、节省之意，撙节的意思是从全都财物里节省下一部分。但不管希腊人如何“撙节”，也抑制不住经济下滑。2014年，希腊债务总额相对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达到175.5％，居全球第二，国内失业率更是高达25％，经济形势极不乐观。而自新一届政府宣誓就职以来，希腊股市已经连续两天遭遇动荡，银行股更是纷纷跳水，令众多投资者忧心不已。

希腊有个左翼激进联盟党，成立于2004年。口号为“我们开辟希望的道路”。希腊的经济局面一团糟，2015年1月25日，希腊左翼激进联盟党在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该党领导人齐普拉斯承诺，经过五年撙节的苦日子，国际债权人施加的“屈辱与痛苦”已经落幕。

仅仅两天后，也就是1月27日，希腊新政府宣誓就职的当天，就叫停了比雷埃夫斯港口的私有化计划。这个港口曾经被视为希腊最成功的私有化案例，它的多数股权原本将出售给中国的国企。比雷埃夫斯港是希腊最繁忙的港口，中远集团管理着两个货运码头。按照一项私有化计划，中远集团与其他4家竞标者入围比雷埃夫斯港务局67%股份的竞标名单。中远集团管理着该港口的两个集装箱码头。

中国的经济学家不由为此叹息，认为通过希腊比雷埃夫斯港事件，凸显出中国政府对境外投资的保护机制尚有缺欠。中国“走出去”的企业往往面临着较大的政治、经济和竞争的风险问题，需要本国政府提供一定的帮助和保护。但是，中国政府却在对外投资政治、经济风险担保等方面存在制度缺失。在很多情况下，企业只能够独自承担对外投资的风险，这无疑加大了企业“走出去”的风险系数。

叫停暂时只涉及比雷埃夫斯港新一期私有化招标，至少理论上不会影响中远集团在比雷埃夫斯港的权益。希腊新政府到底想做什么？激进左翼联盟始终反对“紧缩换抒困”，在竞选期间提出诸如增加公共开支以刺激经济增速、停止解雇国有企事业单位员工、提高最低工资标准、为低收入家庭提供更多补贴及和国际债主重议债务问题等，获得被“债主强加的紧缩”折腾得叫苦连天的选民一边倒支持。既然已胜选，履行竞选承诺是题中之义。

1月28日，希腊新内阁召开第一次内阁会议，会后，希腊交通运输部长德里查斯宣布，将不会启动前政府提出的比雷埃夫斯港进一步私有化进程。此前一天，德利特萨斯在谈及比雷埃夫斯港已成交的股份时表示，将“代表希腊人民的利益”对这些交易进行审查。这个消息对在比雷埃夫斯港干活儿的中国人来说，是闷头一棍。倘果真如此，将危及中远集团目前在该港的利益，并进而危及整个以该港为重要枢纽的、自地中海深入中东欧腹地的布局。为此，当天中国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就表示“非常关注”，并敦促希腊新政府“切实保护包括中远集团在内、中国公司在希腊的合法利益”。

当天稍晚，中国驻希腊大使邹肖力紧急约见德里查斯和希腊经济、基础设施、运输及旅游部长斯塔萨吉斯（Giorgos Stathakis），这被希腊当地舆论视作“核实比雷埃夫斯港问题上究竟会发生些什么”。据《希腊报道》援引希腊两部委公开声明称，两位希腊部长竭力试图安抚中国大使，他们澄清“中国和希腊间合作将继续”，并同意持续展开两国间的“建设项目对话”，斯塔萨吉斯进一步明确表示，希腊新政府谋求加强和各国间的正常合作，而比雷埃夫斯港与中远集团间此前所达成的协议“理应包含在这些正常合作协议范围内”，希腊并谋求“与中国和其它所有国家进一步发展关系”，他强调新政府将尊重包括和中远集团间协议在内的涉外合同，“但会检查所有合同的义务是否合适”。

显然，抢在第一次内阁会议之前匆匆放出的信息，带有试探性性，从此后正式表态看，希腊新政府的确不打算继续推进比雷埃夫斯港的进一步私有化，但不会轻易触及业已成就的合作关系。这不仅因为现有合作关系是当今希腊为数不多运转良好、能带来可观经济效益和就业机会的项目，更因为新政府要兑现此前经济承诺，就必须一方面对“三驾马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欧盟委员会和欧洲央行）等大债主赖账，另一方面增加政府开支，这几乎是不可能同时完成的任务。如果得罪了中远集团等为数不多游离于“三驾马车”以外，仍然愿意为希腊掏钱的财团，就更不可能完成了。

这一届希腊内阁并非不想把“讨嫌的外国人”从比雷埃夫斯港赶走，让希腊回到“美好的2008年之前”，既然做不到，就应尽量讨价还价，让外国人多出血，以“代表希腊人民利益审核合法性”为由，对现有合作百般挑剔，逼迫投资方接受更多苛刻条件。

出售比雷埃夫斯港股权的计划，其实是根据国际纾困协议达成的，中远集团和另外四个竞购者已经入围。新政府此次叫停出售港口计划，意味着中企收购比雷埃夫斯港67%股权的计划将落空。

希腊叫停对华出售港口，究竟是谁亏了？希腊叫停对华出售港口的消息一出，立刻激起了轩然大波。此前中国远洋方面已经对比雷埃夫斯港投下巨资，并经营该港口多年，此次希腊新政府决定不再出售该港口股权，自然首当其冲给中国远洋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入港之初，中远集团即向该港口投资8亿欧元（超40亿人民币），2014年11月中国远洋宣布，将再向比雷埃夫斯港投入4亿欧元（约30.71亿元），欲将该港口打造成地中海最大、增长最快的港口之一。此次希腊叫停出售港口，无疑意味着中远方面此前在投资、经营与管理该港口上花费的资金与人力蒙上了一层“为他人作嫁衣”的色彩。

但希腊叫停对华出售港口，并非明智决定。毕竟在中远投资该港口之前，比雷埃夫斯港一直深陷于工业滑坡和希腊债务危机的泥潭中难以自拔，而中远对比雷埃夫斯港的经营开发，被视作是港口经营管理的成功典范，及希腊国有资产私有化数十年来最成功的案例。放弃出售该港之后，仅凭希腊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可能运营好这一港口。

通常说，新政权刚刚接过盘子时，按照惯例会长一些高调，而高调唱完后，会逐渐转到务实的道路上来。果真，没过多久，曾在就职时发表停止一切私有化进程的希腊航运副部长兹里察斯，明确地对中国驻希腊大使邹肖力说：“对于希腊上一届政府同中远达成的协议，是已经获得希腊议会批准的，而且三号码头的扩建已经开工；我们(新政府)会尊重相关的协议，并且切实履行协议中所规定的义务，绝不会单方面地修改协议。”兹里察斯向邹大使表示，他认为中国是一个真正负责任的大国，从不以损害他国的利益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我们欢迎中国对希腊的投资，而且愿意扩大同中国在比港的合作。”兹里察斯还表示“比港除了集装箱码头之外，还有其他业务板块，我们愿意跟中方就以多种方式扩大合作交换意见。”

2015年2月12日，中国总理李克强应约同希腊总理齐普拉斯通电话。齐普拉斯承诺对中远比港项目这个两国合作的“龙头”更多重视和支持，称希腊正处在重振和发展经济的重要阶段，需要中国的支持。希腊愿同中国扩大海洋、海运及基础设施建设、金融等一揽子合作。

一个多月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北京应约会见希腊外长科齐阿斯。科齐阿斯表示，希中传统友好，是好兄弟、好朋友。希腊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中国始终坚定支持希腊克服各种困难。随即，希腊副总理兹拉加萨基斯表示，将把比雷埃夫斯港口的多数股份出售给中国。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份量很重。等于说希腊政府将要把本国最重要的港口卖给中国。英国NEWTON投资公司经理克雷称，希腊面对资金紧张的压力，如果希腊偿还债务的谈判遇挫，中国有可能成为希腊的“最后贷款人”，作为回报，中国将得到比雷埃夫斯港的所有权。

希腊有一首民歌《比雷埃夫斯的孩子们》：“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有一个、两个、三个、是个孩子呢，当他们长大后，会成为给比雷埃夫斯带来欢乐的优秀小伙子。然而，我找啊找啊，没有其它港口能像比雷埃夫斯这样令我欣喜若狂。”这首歌曲经希腊著名女歌唱家梅丽尔在电影《别在星期天》里的精彩演绎获得第33届奥斯卡最佳音乐奖。

2014年初，邹肖力赴希腊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发表的首次致辞即在中远海运比雷埃夫斯港码头公司。当时，他援引了《比雷埃夫斯的孩子们》的歌词，寄托了自己对这个港口寄托的梦想。

回在赴任后几年间在推动中希两国在比雷埃夫斯港上的合作经历时，他深有感触地说：“到这里的这几年，我尝到了拜码头的滋味。真码头、假码头，都得去拜。码头就是一个利益交汇地，集中了复杂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这种利益关系形成已经几百年了，而咱们的企业参与比雷埃夫斯港的历史，不到十年。”

他要“拜”的码头，包括比雷埃夫斯港周围城市的市长们。他们对此有各自盘算，起初表示赞成的人不多，派拉市市长尤甚。这位市长以希腊人特有的坦率告诉邹肖力：“我就不愿意看到比雷埃夫斯港码头横在我和大海之间。我小时候光着脚在海边走，摸鱼，天天听潮起潮落，现在潮水听不到了，全是你们吊车的马达声。我要绕一个大弯子才能到海里去，鱼也没了。”

邹肖力还记得与市长们见面是2015年4月，没说几句话，有的市长就激动起来。不管什么问题，拉古达斯基都说“不”，结果落下个“OXI 先生”的名号。OXI 在希腊语中是“不”的意思。

起初的交往针锋相对。邹肖力试图用鸡和鸡蛋的比喻说服他们。听说，比雷埃夫斯港码头好比一个鸡蛋，最好的方式是把鸡蛋孵成鸡，把鸡养大，生更多的鸡蛋，让更多的人受益。拉古达斯基说，我现在已经很饿了，快要饿死了，不可能等到鸡养大，现在就想把鸡蛋吃掉。邹肖力又用水和鱼做比喻，你们好比水，鱼水情深是常理。拉古达斯基回答，中远海运这条鱼太大了，引起了水不能承受的麻烦。

这种差异来自体制的不同。在中国，地方政府主动引进经济项目，尤其是大项目，给政府直接创造经济收益。希腊完全不一样，项目引进与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无关，地方政府没有征税的权力，因此市长们对这类项目根本就没有兴趣。

相反，他们从自己的角度放大发展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他们抱怨，那么多的卡车，一天到晚鸣喇叭，吵得我们睡不着觉，还引起交通堵塞。最糟糕的是，产生的垃圾还需要市政收拾。

邹肖力将PCT总经理傅承求引荐给这些市长，了解他们各自的诉求，化解矛盾。派拉马市的居民多为上个世纪希腊—土耳其人口交换时，被土耳其从安纳托利亚地区赶回来的希腊人，多以修船为生。近年来，世界经济危机导致航运业遭受重创，无船可修，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90%。傅承求向他们介绍了比雷埃夫斯港未来的规划，帮助希腊船厂结交中国企业，把需要修理的船介绍到派拉马的修船厂。看到双方在交流过程中逐步结成合作伙伴，拉古达斯基的立场也慢慢改变了。

派拉马市对面是萨拉米斯岛，从这里通往萨拉米斯岛的一个码头原属港务局，每年收入二十几万欧元，一直是拉古达斯基眼里的一块肥肉，坚决反对在并购中卖给中远海运，要单独切割出去，而要留在派拉马市。但在后来与中方一次次的接触，意识到将来比雷埃夫斯港发展了，其收入会远远高于二十几万欧元。如果把这个小港口切割出去，势必错过中远海运项目带动周边产业升级所带来的红利，损失将无法弥补。拉古达斯基遂不再提切割小码头的事情了。

由于搞社会主义的年头太长了，俄罗斯人对国际贸易相对生疏，往往也提不出太好的建议。但在2015年1月，俄国经济学家发表评论了，认真在比雷埃夫斯港，中国人吃不上“希腊蛋糕”，在比雷埃夫斯港口先期投入的资产将遭损失，控股权的购买计划可能落空。中远集团有可能失去已经投入的34亿欧元，也有可能失去计划中未来35年通过经营自己购买的3个码头而将赚得的利润。库兹涅佐夫说：“对任何大型投资项目来说，政权更迭是潜在的威胁。希腊向中国人出售港口，的确是因为当初的日子不好过。欧盟向希腊施压，逼它找钱，不管是在哪里找，所以做出了出售的决定。现在很有可能重新考虑同中国人的交易。虽然我不认为，希腊原则上会拒绝同中国在这一领域的合作。”

但在2016年4月8日，希腊雅典总理府内。在记者们手中照相机的一片快门声中，中远海运香港集团财务总监丰金华和希腊共和国资产发展基金主席比齐奥拉斯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协议：中远海运以3.685亿欧元收购比雷埃夫斯港管理局67 %的股权

希腊总理齐普拉斯坐在签字桌的对面，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注视着签字仪式的整个过程。他没有像通常的签字仪式那样，站在签字人的身后。记者分析说，这个以反紧缩措施、反私有化而上台的总理，显然有意在签字仪式上制造一点疏离。在总理府举行签字仪式，表明希腊政府对这个项目的支持；但作为个人，他要保持一点距离，让自己的竞选承诺和执政行为不显得太过背离。

对希腊来说，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对比雷埃夫斯港的投资成为该国数十年来私有化进程中最为成功的案例之一。而对中国来说，这是一场罕有的公关胜利。批评人士曾在此前指责称，中国支持下的公司在发达国家中以支付高价的方式收购大量资源项目——从加拿大油田到澳大利亚的矿场，诸如此类。观察人士称，中远集团在希腊进行的投资很可能也多拿了不少钱。但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对该集团本身还是对比雷埃夫斯港来说，全新的集装箱码头的落成都被盛赞为经营上的成功。

比雷埃夫斯港的事才刚开头，往下怎么做，当然是踏踏实实地干活儿，会不会出现变故？一般说来，欧洲国家习惯于在法度内行事，希腊是文明古国，国家的基本素质摆在那儿呢。但历经多年的沟沟坎坎，往下是不是四平八稳，谁都说不准。

连载(三十六)：副董事长吴总所著《陌生的老路》

第七章  第五节 

2017年11月  8 日  第437   -450  页